大臣们叽叽喳喳地争论着，像一群停在草堆上争食的麻雀。

甘格罗·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吴鸠则极不耐烦地盯着那些大臣们。

“好了！”太后坐在王座上，烦躁地大喊了一声，“都不要吵了。”

大臣们立时安静下来。

“商量出什么对策了吗？”太后努力把火气压下去，沉沉问道。

“太后陛下。”吴鸠站起来躬身行了礼，“依臣之见，这没什么好商量的，山民造反，罪不可恕，我可亲自带兵前去剿灭反贼！”

太后不置可否，向吴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吴鸠躬身行礼，坐回座位上。

“诸位，同意吴将军的法子吗？”太后看着众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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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面面相觑，片刻，纷纷表示赞同吴将军的主意。

太后颇失落地低头叹了口气。

甘格罗瞥了一眼大臣们，眉心微皱，眼中隐藏着一股怒气。

“夕殿下。”太后抬眼看着甘格罗，“你是辅国大臣，你有什么看法？”

甘格罗抬头看着太后，站起身来，向太后躬身行礼。

“窟山属荒僻之地，山民以猎为生，虽然野蛮，但亦受王之教化，此次山林大火烧毁了他们的居所、猎场，山民失了山林，无以生存，他们去雾城，不过乞食而已，城主不但不予救助，还对他们驱逐捕杀，山民反抗是自救，怎么算得造反？”

甘格罗平静地述说着，太后微闭双目侧耳倾听，众臣则低头噤若寒蝉，吴鸠望着甘格罗，又是不屑又是怨怒。

“为王，不可失民心。”甘格罗继续说道，“窟山山民暴乱之事，安抚为要，现在需做的是赦其罪，供其暂住之所及衣食，然后再从长计议。”

“屁话！”吴鸠拍了桌子怒道，“赦其罪？供其衣食？那些暴民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事态如此继续下去会死更多的人。”甘格罗看着吴鸠，“吴大人。”

“当然会死更多的人！”吴鸠大吼着，拔出剑来“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暴民作乱罪不可赦，必须斩草除根。”

“吴大人！”甘格罗压着声音道，“窟山有山民，野鹭山有山民，牙山也有山民，难道他们不是迷川的子民吗？这次事件雾城城主有错在先，若要镇压窟山山民，朝廷必负骂名，朝廷负骂名，此后威严何在？威严不再，则政令不通，政令不通，国即危矣。”甘格罗盯着吴鸠，稍稍喘了口气，“退一步讲，吴大人，你真有把握打得过那些山民？”

“你说什么啊，小子！”吴鸠指着甘格罗吼道，“你以为……”

“吴大人。”太后打断了吴鸠，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吴鸠低了头。

“夕殿下，你说的对啊。”太后望着甘格罗说道，长长地喘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做吧。”

甘格罗向太后躬身致意。

“太后……”吴鸠又站起来。

“吴大人，你不要再说了。”太后向吴鸠摆摆手，望着诸臣，“今日朝议就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众臣都暗暗松了口气，起身向太后施礼，告退。

“夕殿下，你留下。”太后望着甘格罗道。

甘格罗抬头望望太后，向太后微微躬身，又坐回座位上。

吴鸠嫉恨地看了一眼甘格罗，跟在众臣身后向殿门走去。

待众臣离开，太后从王座上起身，走下王台，一个贴身女侍跟在她身后。女侍一身男子装束，腰间挂着一柄短剑，阴柔中透着刚强。

甘格罗看太后走下来，又站起身来候着。

“走吧，跟我一块散散步。”太后走到甘格罗身旁，道。

甘格罗微微一愣，随即低头应“是”，跟在太后和女侍身后，出了十鸦殿。

天气晴朗，空中不时有几只燕子飞过，赏月池里的冰早已开始消融，只有池边还残留着些许薄冰。太后脚步轻缓，走在赏月池边，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脸心事。

“夕殿下。”太后停住脚步，转回身看着甘格罗，“窟山的事，恐怕还得麻烦你。”

甘格罗看着太后，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你去雾城吧。”太后接着说道，“朝堂之上，我想不出有谁能担此重任。”

甘格罗心里一机灵，努力思索着，不知是该拒绝还是答应，低着头，没有说话。

“夕殿下，就当我请求你。”太后又道，语气诚恳。

甘格罗不知道太后在想什么，在朝堂上，太后对他表示支持的时候他已感到有些意外，现在又要派自己去招抚暴民。

“太后想把我支开，让我离开鸦城。”甘格罗心里这样想着，“如果我在招抚暴民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就更好了。”他心里颇肯定太后或许就是这么盘算的。

“这是雾城城主该做的事情。”甘格罗回复太后。

“这怎么可能？难道让他向山民以死谢罪吗？”太后道，“即便如此，山民也未必买他的账。”

甘格罗沉吟一下，明白太后说的并没有错。“山民也未必买我的账。”甘格罗道。

“迷川现在不能出大乱子，不能让山民再闹下去。”太后语重心长道，“夕殿下，你是大翼特使，迷川的辅国大臣，招抚之策也是你提出来的，你不去，难道非要我从那群庸臣里挑一个出来吗？”

甘格罗灵机一动，向太后躬身垂首道：“我要面见王上。”

太后看着甘格罗，愣了一会儿。“面见王上？”太后有些不高兴地道，“夕殿下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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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去招抚那些山民，须有王上亲下的赦罪令才行。”甘格罗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太后道，“我会把赦罪令交给你的。”

“是王上的赦罪令。”甘格罗低声提醒太后。

“我知道！”太后有些不耐烦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什么时候能见王上？”甘格罗道，跟太后讨价还价。

“王上你就不用见了吧。”太后道，“王上正在静养，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甘格罗胸中突然泛起一股怒气。“自我来到鸦城，还未见过王上。”甘格罗颇激动地说道，“即便我不是大翼派来的辅国大臣，不是鬼仓国的王子，只是王上的同窗，也该跟他见一面了吧。”

太后看了甘格罗一会儿，道：“等你从雾城回来，我便让你见他。”

甘格罗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抚平心里的波澜，然后对太后说：“去雾城，我还需要两样东西。”

“什么？”太后问。

“雾城的兵权。”甘格罗回答。

“可以，等你到了雾城，整个雾城就是你的。”太后颇爽快地答应，“还有呢？”

“禾满乌。”甘格罗回答，“放了禾满乌，让他跟我一块去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