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到眼下这个时候柿子湾一带庄户人的生活状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家儿户都盖了新房。虽然如此，庄户人特别是上点岁数的，吃喝和穿戴都很节俭，当然，这也是多少年一贯制的传统所致。知父莫如女。赶贵娃回来之前，杏儿就和她姑姑桃儿商量好的，就是把地里前几年的收入算到一块儿，计划了一下，按月打给贵娃，算是生活费吧。

谁知贵娃回来没有多久，就与吉家老婆同居了。虽然说村里头花钱少，可两个人的开销自然比一个人要多不少。可到这时，贵娃也已经老了，不可能再出去打工挣钱了。是说，村里不少老人也有那给人家拾掇拾掇药材挣点零花钱的，比如给人脱元芝裤儿什么的，一天也能挣个十块八块的。可贵娃哪里愿意去干呢，按他的说法，养了两儿一女，大娃子还大学毕业工作了，怎么着也得给他养老吧，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干什么活呢。但是钱不够花，贵娃总要想办法解决才是。

人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反过来，自然是那离得近的先受麻烦了。这天，是个礼拜日，杏儿没什么事就跑到丈夫的小饭馆来看看，实际上也是来帮帮忙的。杏儿来的时候，早点已经卖得结束了，大家伙正在收拾，一会儿还得准备第二餐呢。也就在午饭刚开始的时候，杏儿爹也就是贵娃跑来了。这没说的，女婿是开饭馆的，老丈人来了，自然是要免费管饭的。吃过之后，贵娃就鬼祟鬼祟地跟着恩娃跑来跑去的，不离左右，好像有什么事。

“爹，见你吃过了，该跑跑去啦咯，老跟着他走来走去的，那是咋呢？”“嘿嘿，没事，额看做个啥儿，搭把手嘛。”“哎呀，你能帮啥忙呢。”“嘿嘿，额闲着也是闲着哩嘛，你赶紧回照护娃去，这儿你甭管了，有额俩哩。”就这样，杏儿在饭馆待了一会儿便回家照护娃儿去了。

到了晚上，恩娃回来了。准备睡的时候，杏儿问恩娃道：“额爹今儿个咋跑来了？”“嘿嘿。”恩娃笑而不语。“看你笑的那样子，肯定没好事。他是不是常来呀，要钱哩？”“嘿嘿。”“额就知道，不行，额得回去一趟。”“哎呀，算了。”“啥算了呢，生活费额都给过他了，还来要钱，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一夜，杏儿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

第二个礼拜天，杏儿一个人骑上自行车专程回到云岭，和她爹大吵了一通，引得不少邻居过来围观，也有年纪大的数说贵娃的。这还不算完，杏儿又跑到姑妈那里诉了一顿苦，说是再要这样，就要和她爹断绝父女关系。

谁知杏儿这里才回到县城，第二天贵娃就住进了县城的医院，并托人通知杏儿。这可把杏儿气死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结果呢？杏儿打发他男人拎上水果、点心什么的去了一趟，向医生问了问情况。哎，甭看贵娃这么大岁数了，可人家身体还好。杏儿断定她爹是装病的，就再也不管了。最后，贵娃自己乖乖出院回家了。

这钱不够用，女儿不肯管，小儿子又远在兴州，贵娃自然免不了打电话给省城的儿子了。而狗娃呢？却不管家里的钱，什么工资卡、奖金卡都一古脑交给了妻子秀儿。其实，早在贵娃刚回到云岭的时候，狗娃就把父亲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秀儿了，只不过判刑的事只字没提罢了。因为狗娃明白，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想瞒也是瞒不久长的，迟早一天会露馅，迟说不如早说，免得以后落不是。谁知秀儿听了以后，却很平静地对狗娃说：“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也是我公公，人都已经七十多了，该给生活费就给吧。杏儿也不容易，这赡养父亲的事就咱承担吧。”秀儿这话让狗娃感到挺心宽。后来贵娃和吉家老婆同居了，狗娃嫌脸上难看，也就没有对老婆提过。

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眼看就要放暑假了。这天，秀儿对狗娃说：“星期六，我带孩子回古平去。你一起去吧？看看我爸妈。”狗娃不紧不慢地回话说：“嘿嘿，是该去看看。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你和娃先去，我过几天再去吧。”“老是工作，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嘿嘿，省里才开过会，好多事要做。”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过几天行也行。不过，咱可把丑话说在头里，不准唱歌、跳舞，我要发现了，跟你没完。”“嘿嘿，你放心吧，不会的。”“好自为之吧，你就。”“嘿嘿。”就这样，放假后，秀儿先带着孩子逸夫去了古平。

老婆、孩子一走，狗娃便自由了，这个周末约了几个朋友去五台山玩。这时候，并州一带还没有高速，路面不宽，车也不多。狗娃一行沿着公路一直北走，路边收过的麦田渐渐被土豆、玉米所取代。过了山门，又在山道上行驶了一阵子，赶傍晚便来到了一个小镇。当晚，逛了逛夜市，吃了小吃。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爬山了。

五台山分东西南台北中五座高台，有显通寺、塔院寺、菩萨顶、五爷庙，寺院成群，紫烟缭绕，游人如织，尤以文殊驰名。狗娃是旅游局的，一路游玩，一路侃典故，什么望海峰的日出，什么锦绣峰的花海、挂月峰的月色，什么叶门峰的群山、翠岩峰的巨石，凡此种种，就不再细说了。只是见到那蓝天白云下悠闲啃草的牛羊，城里人倍感清新，感慨良多，在返城的路上还议论个不停：

“哎呀，这天下美景都让和尚、尼姑给占了。”“僧家占景悟道嘛。”“嗯，有道理。”“嘿嘿，俗间迷情说爱。”“哪儿跟哪儿呀？不相干。”“哎，你甭说，都和一个字相关。”“哪个字？”“还用说嘛，美字嘛，爱美之心嘛。”“对，都一个美字。哈哈，妙！”“哪里呀，还有一个字，更绝。”“什么字？”“嘿嘿，自己悟去吧。”“哈哈，还卖关子了。”

“哎，我说，还是这佛厉害。你看那么多人，捐钱的捐钱，舍家的舍家。”“散尽钱财买心安，抛弃家小躲清闲。”“哈哈，有道理。”“其实，咱对宗教有误解，宗教能安抚心灵。”“难怪信这个的多了。”“空虚、困惑嘛。”“倒也是。”“其实，佛教就是空。”“空？”“四大皆空嘛，空了就没烦恼了。”“烦恼皆因强出头。”“也是。”“太消极了吧？！”“佛教本来就是消极的嘛。”“消极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

“哎，佛是空，那道教呢？”“道教是无。”“无和空不是一回事吗？”“那不一样。空是什么也没有，本来就不存在；但无就不同了，无是指肉眼看不见，但却本来就存在的东西。”“你说的那，那磁场也成了道了？”“哦，可能吧，不过，道多是指社会科学领域的东西。”“哎呀，道不就是指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嘛。”“嗯，也可以这么说。”“哦，满深沉的嘛。”

“哦，那儒教？”“哪里有什么儒教呢？”“哎，儒家的东西也可以称作儒教。”“哎呀，就算是吧，看你怎么吹。”“这也不是随便吹的。我觉得儒教是一个定字，三纲五常、忠孝节廉皆有定制。”“哦，那还是咱孔夫子厉害，都研究透了，定出了规矩，跟着做就是了。”“可以这么说，不需要你问为什么。”

“哈哈，儒、佛、道，定、空、无。哈哈，有意思！”“高深。”“想不到你还挺有研究嘛。”“他哪里能研究得这么透呢。”“哈哈，我哪里有那本事，我看过一个教授的书，觉得有道理，才给你们吹吹的。”“哦，我说嘛。”

“哎，小梁，你不是算了命啦嘛，咋样？”“嘿嘿，我说不算，那和尚非要给我算，嘿嘿，人家送了我一卦。”“哦，咋说？”“怎么讲呢……反正……哎，还是不说吧。”“对，说了就不灵了。”“哎，我给你说，这儿算命可准呢。”“甭吓唬他。这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甭听他的，也没啥大不了，注意点就行了。”“随他吧。”“本来就是嘛。”

“玩了一趟的，就这收获？”“反正我总举得旅游业会热起来。”“哈哈，三句话不离本行。”“你看嘛，农业工业都不行了。”“不是说要发展第三产业吗？”“国外就是这样。把污染的工业都转到落后的国家去了。”“没有制造业，那叫什么经济？”“人家就是靠服务业、商标，还有知识产权。”“难怪呢。”

“不搞农业工业怎么行呢？第三产业是虚的。”“那你搞了这么多年农业工业又怎么样呢？”“不能这么说。你没搞好，方式不对、路子不对，综合实力还是要看高端制造业，这是根本。”“哎，你成天搞企业改革，效果咋样？”“就担心老字号就会消失。”“不是都迷信洋品牌吗？”“人家就靠他的商标赚钱。”“其实，那些洋品牌多数还是咱们制造的。”“中国制造。”“对呀，资源、人力都是咱的，但只得点加工费、劳务费。”“污染留给了咱。”“哦，这倒蛮可怕的。”“所以，要发展旅游业、服务业，让外国人来咱这儿花钱。”“哈哈，小梁又来了。”

就这样，狗娃和几个朋友一路又说又笑地回到了省城。工作之余，狗娃不时想起五台山算命的事。虽说他不信这个，可心里还是犯嘀咕。这倒在其次，关键是在通电话时，狗娃说漏了嘴，让老婆知道了他和几个朋友去五台玩的事儿，不用说，秀儿顿时就把狗娃数落了一通，没带老婆孩子去过，倒是自己跑去玩了。没办法，狗娃只得乖乖凑休息日到古平赔不是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