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兴州这几天的天儿都不歪，碧空万里，白云朵朵，给人以爽朗的感觉。只是关于二狗的事，贵娃和马老板谈得并不愉快，各自有些个闹心。不过，双方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心里有数，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了。这不，见马家不肯让步，贵娃也就没有再继续那个话头题，而是笑着把话锋一转，扯起了别的事情。贵娃本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又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那话题有的是，比如说他跑生意时的一些笑话什么的，算是把这顿饭吃完，父子俩才从马老板家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贵娃在附近找了家像样儿点的饭店，让小儿子去请马老板一家，说是老家以中午为正餐，想回请亲家，就是说看贵娃这动作还是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挽回的地步。而马老板呢？看来也是个明白人，也是在外面跑惯了的，懂得贵娃的意思，没有耽搁，就喜喜欢欢带着老婆、女儿来了。

这是一家不大的饭店，就在马家不远处，一派西北风格的装修，里里外外还算干净整洁。贵娃要的是一个大包间，看上去挺舒服的。两家人进了包间之后，自然是一番客气、礼让，贵娃笑着端起酒杯说：“我今天算是回请，表一点心意。”“哎呀，你这太见外了。”“就是嘛，到兴州来了，还要你请客。”“哎呀，应该的，应该的，来，吃菜，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点的这些菜。”“哈哈，蛮好蛮好。”

贵娃笑着又举起酒杯对马老板说：“哎呀，可能是昨天我没把话说清楚，让你们误会了，来，我先赔个不是，敬亲家一杯。”马老板也笑着举杯回话道：“好，先喝酒。”“嘿嘿，你们把事情听复杂了，我还是简单地说吧。”“哦，你说。”马家笑着道。贵娃瞅着马家老婆道：“他婶子，听我说。哦，来，我也敬了你一杯。”“哎呀，我妈不会喝酒。”玲玲在一旁说。“嗯，你妈这人不歪，这杯我敬你妈。”“嘿嘿，看样子这不喝也不好，那我就抿一小口吧。”“行，就一小口，意思意思。”就这样，马家老婆和贵娃喝了一盅。

“吃菜，亲家。哎，你不是说我们误会了嘛，那你说直白一点，我们带着听哩。”马老板见贵娃这般礼数，就接着话茬道。“这样吧，二狗改名不改姓，给你们做上门女婿。往后这生了娃，头一个跟他妈姓，算是你们马家的，这总行吧。”“头一个娃？现在人家不都只能生一个嘛。”玲玲不解地问道。“哈哈，交点罚款不就行了嘛，村里那生二胎的多着呢。”“嘿嘿，二胎。”“哎呀，亲家，你两个儿子，孙子都有了。还跟我们计较这个。这头一个要是小子，那最好；如果要是个女子呢？那我不白忙活了一场。”马老板硬话软说道。“亲家，哈哈，你这人有点意思。”马老板也回话道。可老马转念又想，二狗在我这边，你回老家去了，能管了那么多嘛，只要我把二狗的心拽住，不就行了。于是，马老板对贵娃这番话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跟他急，反而笑着举杯说：“来来来，喝酒，亲家，看来有点进步，哈哈。”两人各想各的，喝了一盅。

“爹，你有点那个好不好。”二狗在一旁又不高兴地说。“哎呀，老哥，就看在我夫妻俩对二狗这么好的份上，就答应了吧，以后不管生几个小孩，也不管是小子还是女子，都跟我马家姓，行吗？”马家老婆恳求贵娃道。“哎呀，他婶子，不，我现在就改口，亲家母，我这人心也软。这样吧，生的娃儿都跟你们马家的姓。但有一条，二狗还是我的儿子，得管我，给我养老送终。”“哈哈，这不结了嘛。哎呀，还是亲家会说话。这没问题，玲玲、二狗，你们听着，亲家养老送终，你们得和管我们一样的管。”马老板高兴地吩咐玲玲和二狗道。“这肯定了。”玲玲和二狗痛快地答应道。

“哈哈，就这么定了，明儿个咱写个字儿。”贵娃赶紧接话说。“还用写字吗？”二狗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哎，这娃。这是老规矩。”“行，写字就写字，没问题。”

“亲家公，眼下得赶紧把礼给典了。”“赶过年吧。”“亲家，这玲玲都……恐怕得早点。”“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那就这个阳历年？”“哈哈，还是亲家公痛快。”“哎，亲家，不瞒你说，什么我都准备好了，咱就元旦办。来喝酒。”马老板高兴地说。“嗯，干。”“亲家，这离元旦也没一两个月了，老家又那么远，我看你就在这里玩玩，等两个娃儿典了礼你再走。”马家老婆道。“行，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一家人嘛，就不说这两家话了。”“啊，也对。”

就这样，二狗入赘马家结婚典礼的事算是定了下来。实际上在贵娃来之前，二狗已经和玲玲在兴州领了结婚证了。贵娃呢？也就假装不知道，也不问这些，住在马家好吃好喝的，整天啥心也不操，一有空就往外跑。马家见二狗爹原来是这样的人，也就自己拿主意准备去了。只是狗娃在谈妥之后，第二天就回老家去了，把事情的经过给姑姑桃儿说了说，又打电话给老婆秀儿商量了商量怎么办事。

说快也快，不知不觉就到阳历新年了。狗娃、杏儿一块儿来到兴州参加二狗和玲玲的婚礼了。虽然说二狗是给兴州马家入赘的，但作为哥哥、姐姐该送什么礼还是要送的，更何况两人对二狗多少都有些亏欠呢，那礼是不会薄的。

至于兴州马家嘛，很心盛，也舍得。就按当地的风俗习惯，找了家比较大的饭店，摆了几十桌酒席，甚至连工程队的也都参加了，吹吹打打的热闹了一番。到这时，兴州一带的红白喜事也开始专业化、商业化，摆几十桌饭菜那碗盏什么的倒也不费什么大事（碗盏是对酒席所用餐具的统称），都是赁了人家的，就有人专门做这号生意的。只是让马老板没想到的是，工程队的小伙子们可真能吃，不停地加菜，几乎一桌人就吃了两桌的菜，酒也喝了不少瓶，不过，马家开心，都不算个什么。

而更没想到的是杏儿在二狗酒席上吃着吃着哭了。马家大女儿兰兰赶紧跑过来劝着说：“姐姐，今天是二狗大喜的日子，你咋好好的哭了呢。”“我心里难受的。”“难受得咋呢，二狗结婚哩嘛敢是咋哩。”“你甭管我，你赶紧照护人家去。”“哎呀，你哭得这个样儿，我咋照护人家去呢。”“姐姐，甭哭了，我们会好好待二狗的。”玲玲也过来劝道。“不要紧，你忙你。我带她出去一下。”狗娃过来说。“啊，甭哭了，咱都是亲戚嘛，喜欢着。”兰兰继续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放心好了，我爹妈都是好人，会好好对二狗的。”玲玲握住杏儿手道。“毬事，哭啥？”贵娃跑过来说。“好了，你们都赶紧忙去，我带她出去一会儿。”就这样，杏儿出去了一下，这才平静下来。

在兴州给二狗办过婚礼之后，贵娃领着大儿子和女儿也就回老家了。本来嘛，二狗结婚，按道理还得回云岭摆摆酒席的，可考虑到玲玲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不方便，也不安全，于是，贵娃说这一环就暂时免了，等孩子大点了，再回云岭补办也不迟。可实际上后来也没有补办，这只是当时的一个说词而已。

办过婚礼之后，马家夫妻俩就催着把二狗的户口也搬过去。这事自然落到了杏儿身上，她离得近嘛。杏儿跑来跑去的，把二狗的户口搬得送到了兴州。这马家夫妻俩的头脑到底是够用，是说当初贵娃不同意给二狗改名换姓，可二狗户口一搬到兴州，马老板就一手一脚把二狗的姓给改了，而且还通过关系，按新的姓名给换了结婚证。这些二狗都知道，可也没反对。因为这些年他在自己家里得不到的温暖，却在马家得到了，所以只要马家对他好，怎么都行。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所有这些，贵娃当时并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但实际上他也不见得就真的在意这些，因为他很实际，他所关心的只是他自己的养老问题，只要马家和二狗小夫妻俩答应这一点也就够了。贵娃毕竟曾在外面混了那多年，也想得开，姓名只不过是个符号，只要二狗答应给他养老送终就行；即使跟自己姓的儿子，人家不管你，那不也是无的嘛。

当然，狗娃和二狗这两个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在老家摆酒请人，村里一开始也多有议论，说梁家这两个娃儿光知道挣钱、省钱，不顾人情。可日子一长，渐渐的也就没人再说了，各过各的一份光景，谁也管不了谁。你在意别人的说法，搁在心里放不下，那就是个事儿；可你真要不在意这些，那也就无所谓了。

这日子过得也快，赶贵娃从兴州回来，就已经腊月十几，人们开始张罗起过年了。汾湾西关的刘家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还和在村里时一样，送过灶爷、炸过麻花，里里外外大扫除，接着就是捏花馍、包饺子，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都是少不了的，杏儿夫妻俩按刘家爹妈的意思年三十还守了一夜的岁。大年初一，一大家子特意跑到柳湾山儿上的庙里，焚香磕头拜了一番。说是这里的神灵验，祈求新的一年生意兴隆，家和安康。只是这个春节，狗娃姊妹仨一个都没有回云岭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