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S

苏绫有点紧张。

右手搭在椅子上，她因不时悸动的心，不自觉敲打着扶手。

她的内心充满着难以言喻的不安。眉头微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感。另一只手则是不时拍打着西装裤腿，仿佛这样就能让内心的焦虑稍稍得到平复。

初秋九月的空气中，盛夏的热度仍未褪去。

她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

包括忘记带纸巾，租来一套男士西装，以及这个月还欠着的房租……

都令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小腹不适的错觉。

额头与手心开始冒汗，她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社会失业。

眼前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大美女，正是苏绫的面试官，《炎黄游戏报》的主编，电竞圈业内专业人士。名字轻巧可爱，唤作宁萌。

苏绫：“你好……”

开门见山的应对方式让应试官的眼神飘忽不定，换句话说……

宁萌确实没把苏绫放在眼里。眼前这看起来傻乎乎的姑娘实在让她提不起半点儿胃口，廉价西装透不出一点儿女性魅力，而苏绫那一贫如洗的胸围估计也没什么开发价值。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宁萌伸出了手以表友好。

“我叫宁萌，是你的……”

宁萌的话戛然而止。

苏绫点头打断了她。

这姑娘嗅到了宁萌身上烈性香水刺鼻的味道。

一瞬间她木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想着与工作应试完全无关的琐碎杂事。

室温起码三十多度，她就不怕花妆？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同时，苏绫对应试官伸出的手……熟视无睹。

宁萌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包括苏绫呆头呆脑的反应，以及得不到回应的握手。都让她丢足了面子。

尴尬的气氛一瞬间充斥在两人之间。

我手上这么多汗，握手直接GG啊。

这样想着，苏绫递上了简历，目不斜视，四目相对炯炯有神。

“咳…”清了清嗓子，宁萌接过苏绫手中的资料，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苏绫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微微歪着头，眼中略带失望，侧脸的头发搭着耳垂，有些痒。

她的目光在垃圾桶与宁萌之间切换了好几次。最终…

她生气了吗？为什么要生气啊？我哪里做错了？

“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记住你的名字？”宁萌的语气很微妙，心平气和，实然更年期提前发作。

“我想……”苏绫四平八稳答道：“我想写一些东西，有关游戏啦，我看过你们的电媒杂志，那些攻略集我能做。”

宁萌娇嗔：“呵！”

声音提了个八度，三楼的办公人员纷纷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头上的活，抱着好奇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目光齐齐射向苏绫，如芒在背，一时似乎有蚂蚁在她的肩头爬来爬去。

“穿着男装来应聘的怪咖？”宁萌笑道，拿出手机给苏绫来了张特写：“我今天的微博有新料了。”

咔---

刺眼的闪光灯下，苏绫的衣服很不合身，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是这样啊。”

在宁萌的戏谑眼神中，她念叨着。

“我玩游戏，很厉害的。”

应试官宁萌优雅的坐姿令她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与眼前认真的丫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很厉害？有多厉害？”

苏绫指着落地窗外的上海中心大厦。“大概有那么厉害。”

“那还真是很厉害啊。”宁萌笑得花枝乱颤：“你知道我认识多少职业选手吗？你知道俱乐部的青训队员有多少还没打过比赛就退役的吗？你知道……”

苏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一时，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宁萌怒火中烧，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越看越讨厌。

“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吸引去她们的目光。

自二楼的活动现场而来，男人刚上楼就瞧见苏绫正和宁萌谈笑风生的一幕。

宁萌变了张脸：“周指导…她…”

苏绫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切了好几次。小心思频频冒头。

她就像个京剧演员……

苏绫对着来人说道：“周易，我知道你，你是个解说。名人呢。”

“要签名……吗？”周易笑脸相迎的话还没说完。

苏绫将垃圾桶里的文件袋捡了出来，递向他。甚至还能看见宁萌午餐的残渣油污粘在上面。

这时候说什么都挺尴尬的。

“周指导……别理她。”宁萌附耳提示道。

苏绫十分认真地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一页页罗列在桌面上，但眼前两位压根没放在心上。

当她抬起头时，看见的是越来越冷的眼神。

“看来我们之间有一点儿小误会。”周易的小眼神瞟着苏绫，每一天都有很多抱着游戏梦的小青年来这里试试运气。

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脑内补完了宁萌与苏绫之间的小故事。

这一天很平凡，平凡到一切都令他习以为常。

周易想到了解决麻烦的通用办法：“要不，咱们打个赌？”

苏绫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只要是游戏，我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样吧，一百天里，你能进入职业圈，任何方式，任何手段，只要你成功了……”

不等周易说完，宁萌抢过了话头，止不住脸上浮躁暴怒的表情。“只要你成功了就算我输！你可以来这儿上班。”

“宁萌。”

苏绫突然叫出了应试官的名字，让宁萌兀然一惊。

苏绫紧接着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进到这个圈子里的吗？”

“没错！”

有此答，宁萌认定苏绫做不到。

“是这样啊。”苏绫默默点了点头：“我要是赢了，你辞职。”

原本还有些轻声细语的大厅，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

“你这……喂！别走啊！”宁萌刚想还以颜色！

回答她的只有苏绫的背影。

与不好笑的玩笑话……

“开玩笑的。”

宁萌很不服气，她年轻貌美身居高位，凭什么一个新人都能对她指手画脚。

“行啊！”她大喊道：“我还真就答应你了！”

良久。

周易拉着宁萌坐下时，看见了眼前铺满办公桌的资料，心中嗔怒再生，刚要动手清台！

但周易不经意撇过苏绫的单据资料时，脸上出现了玩味的表情。

“小宁啊……等等。”他这时无暇顾及宁萌的感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你有问过她的名字吗？”

………

………

“他们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苏绫双手倚在桌上撑着脸，面无表情如万年寒冰。

仔细盯着显示器中一页页滚动播放的新游广告。提不起半点兴趣。

“阿绫你穿着这身去应聘，还摆着臭脾气，当然没救啦。”说这话的女孩儿叫夏心璇，苏绫的债主兼房东兼室友兼学妹。

她坐在床沿上，将苏绫换下的黑西装叠的整整齐齐。

“可是，他们没有问过我的名字。”苏绫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说实话，苏绫有面瘫，自小的独居生活造就了她的社交障碍，而这副冷淡的态度，估计也是应试官暴怒的理由。

用苏绫的话来说就是……

搞成这样大家都不想的。

夏心璇：“唔…那是挺过分的，听阿绫的口气还要找回场子？”

画面在某个VR游戏前定格，苏绫漫不经心地回答：“没呢。这句是某本小说里主角的台词，我觉着挺有趣，就直接拿来用了。”

“丢人。”

夏心璇捂着额头，她对室友这种没事儿抽冷子来一下英式冷幽默的习惯很不适应。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阿绫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苏绫转移开话题：“你听说过魔方世界吗？”

“最近那个宣传声势能上天的端游？VR游戏啊，阿绫你又没有VR虚拟舱。”

“我和面试柜员打了个赌，一百天，我要成为职业玩家……”

“可是……”夏心璇突然紧张了起来，她嘟着嘴思考着：“阿绫不是个单机选手吗？”

“我玩单机游戏能赚钱吗？”苏绫的语调起伏不定：“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夏心璇诚恳道：“阿绫，你又不好好念书考研，将来肯定要出去捡垃圾的呀。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所以……你以后准备干点啥？”

“玩游戏。”

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敷衍。

显示器里出现了《魔方世界》的官网，简单直白到一头雾水的宣传语。

黑色的背景荧光在苏绫的双眼中映出了微妙的色彩。

“More Fun，更多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