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长出一口气，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鲜鱼寿司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吞进肚中，然后开口说。

“不错，煤油的利润并不高，不过只要能够盈利，我们就没有放弃这么生意的理由，你叫我来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告诉我我们洋行的盈利情况吗？”

“不，我邀请您来，是希望您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哦？”

“请美最时洋行退出这个国家的煤油市场。”

“听起来不怎么明智。”

美孚洋行的负责人微微一笑。

“不，这是很明智的，我们美孚洋行没有放弃这个国家煤油市场的打算，我们洋行拥有更便宜，更多，也更好的商品，现在旷州城的生意的确是美最时洋行占了上风，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局面罢了，我们洋行，以及我们身后的洛克菲勒公司，毫不在意打一场战争。”

商战。

汉斯的脑海里冒出这个词。

对于商人而言，商战是比疾病，天灾，强盗等所有灾祸都要讨厌的事情。

疾病可以花钱看好，仓库失火也可以补救，碰上强盗，只要应对得法，也可以花上很少的代价就保住性命和货物。

商人和商人之间的争斗，却比这些都要教人厌烦。

作为同行，商人很了解对手的手段，攻击会更加利落而且致命。

而且商战的结果，往往是必然有一方会损失惨重，破产甚至死亡的结果也很常见。

相互撕咬的商人，不光光是把对手当成了敌人，同时也是当成了食物，打败对手之后，胜利的一方便可以占据市场，同时消化吸收掉对手的尸骸。

商行与商行之间的战争，惨烈程度比普通商人的还要高上数倍。

美孚洋行的负责人眼中闪烁着热情的精光，在前来参加这场约会事前，想必美孚洋行内部就已经通过开会做出了结论。

汉斯很清楚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

“打一场战争，美孚洋行会损失多少？”

“很多，如果战争失败，大概洛克菲勒公司就会彻底放弃这个国家的煤油生意了，美孚洋行也会消失。汉斯大班，你一定能够理解这种情况下我们洋行的决意，这对我们而言是生死之战。”

汉斯把两只手插在一起，手肘搁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我理解，美孚洋行为了这场争斗的胜利，打算付出多少？”

“洋行的一切。”

汉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了不起，虽然还很年轻，气势猛过了头，不过你们国家的人一向是这个样子，充满热情，咄咄逼人，哼。”

美孚洋行的负责人不理解汉斯这句话是赞美还是批评，没有做出反应。

汉斯拿眼睛扫了对方一下，继续说。

“要美最时洋行放弃已经占领下来的阵地，美孚洋行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对方就等着汉斯说这句话，汉斯话音未落，美孚洋行的负责人就拎起放在身边的棕色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显示这个袋子颇有分量。

“二十万元。美罗国银行发行的钞票，在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兑换成银元。”

二十万现金，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汉斯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如今旷州城的煤油生意一片大好，两个月下来美最时洋行所攫取利润也不足两万元。

与花费的精力相比，这门生意其实是赔了。

虽然煤油的销售获得了利润，但是运输煤油所占据的运力，存放煤油占据的仓库，还有人力......这些如果用来经营美最时洋行的其他生意，利润会更高。

而今后的煤油市场只会越来越差，美孚洋行为了争夺市场，恐怕会无所不用其极，煤油的利润还会被进一步拉低。

商战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美孚洋行获胜，美孚洋行在商品的成本和调度上拥有的优势太大了，美最时洋行是没办法抗衡的。

这一场谈判，其实也只是美孚洋行为了尽可能避免损失而进行的努力而已。

汉斯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对提出这个生意的忠国又高看了几分。

事情的发展全都是按照忠国预想的在进行，唯一意外的是美孚洋行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拿出二十万块来。

汉斯的视线在对方把皮包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迅速的从皮包上面扫了过去，然后马上就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二十万，是美孚洋行原本预定在商战中要付出代价的几成？”

对方一脸错愕，没能立刻明白过来汉斯的问题。

“什么？”

汉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区区二十万块钱，就想化解一场会牵涉到巨大损失的商战，美孚洋行做生意的手段未免也太差了点，还是说是太小瞧我们美最时洋行了？”

“美最时洋行的意思是......”

“不用套我的话，只是如果美孚洋行就打算这样敷衍我们，我也只能够理解为你们根本没有诚意阻止这场商战。”

“不，我们确实是有诚意的，原来如此，我懂了......虽然说之后需要对总行做出解释，但是以我分行负责人的权力，我再添加十万块钱。”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叠票据，抽出一张，在上面写下了金额和名字，然后放在了皮包上面。

汉斯不为所动，冷冷的吐出一个数字。

“五十万块。”

“什......汉斯大班，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美最时洋行根本不打算进行谈判？”

“哼，随便你怎么理解。”

美孚洋行负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汉斯注意到他垫在屁股下面的脚踝扭动了两下。

汉斯想好了，如果对方打算起身离开，他就松口。

但是美孚洋行负责人没有站起身，而是又在一张票据上面写下了数字，将票据推了过来。

汉斯刚要伸手去拿票据，对方却按住了票据，忽然开口。

“五十万块，汉斯大班，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希望能够贵行能够满足我的一个要求。”

“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请说吧。”

“贵行的华忠国买办，我希望汉斯大班能够将他让给我们。”

汉斯一愣，随即心里泛起了冷笑。